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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函参学(一)1976年
---参禅日记


二、来函参学

怀师大鉴:

手示及赠书《习禅录影》均收到。先谢谢老师。奇怪的是这本书的书名,似曾相识,我记不得是在哪儿见过。但既是本新书,是不是很久以前在别的书上登过广告?在未收到这期《人文世界》之前,我还以为是哪位先进的打坐记录,我不知道是关于禅七的东西。书还没正式地看过,只翻了一下,我已知道不是一本普通的书了。我曾先用红笔勾出重点,慢慢研究。但愿老师以有教无类,诲人不倦的精神指教一些要点,于愿足矣!当然师傅领进门,修行在各人 。可见也得有人领进门呀!我还有几个问题,看老师的方便告诉我吧!

一、真我是不是静定中的那点觉性?(师曰:静坐中那点觉性,犹非真我,我亦无我,强名真我。静中觉性,如第二月,古人诗所谓:“千江有水千江月,万里无云万里天。”于此中明去,方有近似处。)

二、所谓的“这个”是不是就是不管过去,未来,只当时那一个身心什么都没有的时候?(师曰:所谓这个,并非那个。身心全不是它,身心亦全是它,今举洞山偈以资明助:“切忌从他觅,迢迢与我疏。我今独自往,处处得逢渠。渠今正是我,我今不是渠。应须恁么会,方得契如如。”)

三、当飞机失事时,人机俱毁,所有人们的那一点灵光,都因太紧张而随着肉体消失了,再也找不回老家。如果其中有一个有定力的人,他就会与人不同,他的真我还可借此而脱了这个色壳子呢,岂不更好!所以成道的人不怕死,因为死在他只是尸解而已。我说得不清楚,但我相信定力的重要性。(师曰:所说定力于生死之际的重要,甚是。但还不是了脱生死之中心关键。真了生死者,须定慧圆明,徒有定力,犹非其所能也。)

老师何以教我?专此感谢老师的恩赐。

敬祝教安

金满慈敬上

一九七六年四月十三日

怀师大鉴:

二月二十八日晨,昆韦产一女孩,大小平安,了一件事。她是真正的走上人生的大道了。我在忙中,还要请教老师两个问题:

一、日常行住坐卧,常有一个小声音在我们内心提示一切,它是不是就是人们的理智?(师曰:此乃耳识上声尘分别习气上之影现,它与意识法尘想结合,似真实幻,不可执著,执即为患。)

二、人生三宝,我认为神,气是来自太虚,而精为肉体所生,所以人死后,神,气归于太虚,而精则随肉身消逝。至于婴儿只是造好了的一部机器,他(她)借神、气才能生活,而神、气也要借人体才能发挥作用,这是互相为用的。神是永远不朽的东西,这部机器坏了,再另找一部;气是宇宙间永远用不完的,只要人活着,就自然像气球一样,充满了气,气球破了气也就走了。而神是属灵的,它为什么找这部机器而不找另一部呢?这就是业和缘的关系了,像吸铁石一样,互相吸住而不放的。至于天堂地狱并非真有这么一个地方,但也确实是有的,不过并非有人主宰,不真像人间的法院。总之,是自然的现象,必然的趋势,好人一定吸好人,恶人定被恶人吸住,当然是业的关系,老师以为何如?(师曰:说对了。)可能我词不达意。如果老师能启示我,我会慢慢地悟,不要怕我不懂。专此即祝

健康

金满慈敬上

一九七六年三月二十六日

怀师大鉴:

来示奉悉。谢谢!前寄波城的手示,一直没有收到。不知究竟有什么事?兹寄上小孙女的小照一张,是她三个月大照的。这孩子很壮,现已七个月了,从不生病,白天都由我带,夜间则由昆韦带她睡觉。她吃母奶,白天则喂牛奶。

《习禅录影》我已看了多少遍,看一次有一次的心得。现在观心的时候,真有一个东西站在心旁看它。(但只是个影子,没相。这东西无相,但很清楚地体会得到。)这东西也能在空空洞洞的感觉中觉知一切,在平时应事接物的时候,稍微一带它就在我身边,不知是不是就是那个灵明之性?我觉得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吧?会不会我用意太过之故?其实前些日子我观想过,因为观不起来,已作罢了。何以忽然又来了呢?专此即请

敬安

金满慈敬上

一九七六年十月四日

满慈夫人左右:

十月四日函及附来令孙女照片均收到。看来令孙女将来定是福人,可以预卜也。昆韦夫妇他们生活一定愉快。关于前寄波士顿的信,既已事成过去,遗失了并无所谓。

你来信说到近来观心,似乎了解另有一我在观心。由此即可了知此心性之体用的能所之分。似乎另一我在观心,即能观之作用。此另一我正在观此心时,此所观之境,即心性功能起用之“所”。迨知“能”“所”双忘,“心”“法”皆寂时,即为自性呈现,了然不生。然当此时,所谓呈现云云,亦只是形容词之表相,并非真有一个什么东西可呈现出来。如有个东西可呈现,则又落在另一法的系缚之中了。

你又说最初观想烛光——明点的时候,反而观想不起来,近日无意中发现一个烛光似的明点现前,无论开眼闭眼,均可在前。这并非用意太过之所致,实因生理气机调顺,自然呈现;在密宗或道家修行人,往往便认此明点,忽而转落光影门头,中道而限。有其他的道门,却认为这便是性光。其实,此一明点,亦只是自性灵光的“子光”而已。所谓子光,等于现代语所谓的分光投影而已。能由此而返照于自身自心,寂然忘身忘境,与自性的“母光”相合一片,便为更上层楼的进境了。总之,有相之光,以及无相之境,仍然皆是心所。此中义理,至为精微,非片言可荆你但反观能观之心,了知自性的真空生起妙有,妙有毕竟真空,便可自由自在。如果于此不知返照,或忘记返照,便落在玩弄光影,反而变成精神外溢了。

根据你的进境过程及你的自知参究经验,我想当此信到之日,你已可能找出其中道理,另有进步了。又你在此境中,自疑为独影意识之作用——可见你谨慎参究,并不沾沾自喜地求证态度,实在难能可贵。其实,此非独影境,实是心物一元的四大——地水火风之“幽清动元”的作用。(观彼幽清,常扰动元之句。可查见于《楞严经》五阴魔中的后段。)你但抓锥楞严经》所说的原则“性光真空,性空真光”便哂然自得了。专此,祝 平安

师字

一九七六年十月二十日

怀师大鉴:

来示收到。谢谢开示!

最近气胀,先由气穴开始,一次在坐中感觉气由气穴出来,由腹部以上,充满了气,很不舒适。前夜气动,与以前气动完全不同,似乎是内动,要注意才知道气动,否则还以为是气胀。从前会一身大汗,现在只是发热及些微有汗而已。昨夜又动,是打坐的时候,是外动,和以往一样,身体会摇动起来。经过两次气动之后,体内轻松多了,我不知道该不该用意向下行气?我不敢引,因为我从不敢用有为法。

最近常有饭后感觉地震,三次是午饭后,一次是晚饭后,同桌的人都不知道,只有我有些感觉,不知是不是病?我很知道在打坐时,没有把身心完全放下,但究竟有什么放不下,真是莫名其妙。我想就是有一个要放下的心,毛病在此。其实我在打坐时,是一切不管的,什么真空妙有,什么灵明自性,即使天掉下来,都不去想的。最后有一个问题,请求老师开示:在打坐时,很清楚的是有个东西,从前只是一个影子,现在比较明显,但说不出它的形状,只体会得出是圆圈中的那一点。还有那个烛光,虽然有形有相,我也可以随意移动它,但我说不出它是在内在外还是在中间,似乎是悬空的,也是飘动的。还有那个我观心,他也观心的东西,我觉得他和圆圈中的一点很相似,是不是就是一个东西?这三样东西,能不能合在一起?如果要定住他,究竟要定住哪一个呢?还是要都定住?

我知道我可能急了一点,越来越糊涂了,一身有这些妙有,应该以哪个为主呢?

我看《道藏》,不懂什么是“些子”?《习禅录影》也有:“深深拨,有些子......”

口水仍源源而来,不知有何用处?专此即请

敬安

金满慈敬上

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十六日

满慈夫人左右:

十一月十六日函悉:你这次来信比较难答,因为许多重点,必须口说才能讲授得清楚,实在非笔墨可通。但是以你的程度,多看看书,细细地体会,相信会有所心得才对。

总之:你感觉的地震,是气动,气脉不归元的现象,不要紧,不理它,也不是病,但少吃点饮食,使肠胃清理清理便好一点。如气满不思食,便尽量少吃。你问的“些子”,是道家的代用词,道家便是故作神秘,喜欢用密语。所谓“些”子,便是“此”“二”,这个二,便是神和气两样。道家认为把神气二者合一,也即是心气合一便行了。《禅宗语录》所谓的“深深拨,有些子,平生事,只如此。”那个所说的有些子,是口头语,就是有些子消息的意思。同道家的“此二”无关。

口水源源而来,是好现象。如衰老极了,便无口水,所谓口干舌燥,即为病象。当口水来时,便和鼻子轻微深吸气同时咽下,最好。

不能向下引气。你但把注意力不理气机的感觉试试看。因为照你说的现象,还是意识的感觉在无形中太注意气了。空掉感觉,你看如何?

其实,你所感觉的有个无形的东西,也是意识平静时习惯性的作用,有的人,如果弄错了,便说它是神。你所说的那个烛光相似,便是气的反射,也是你意识平静时的习性感觉作用。有的人弄错了,便把它当作性光——自性光明。事实上,你仔细研究,你现在所感觉到有一无形无相的感受,同时又有一烛光似的光影,又同时知道你在打坐做工夫,这些等等,都是境,都是相,你再反思参究,能够同时知道这些的,那个自知的知觉之性,不属于这些境上,也不属于这些相上。如果你能由此深入一参究,便可知道“我本无心于万物(相),何妨万物(相)常围绕。”我想你能仔细看懂了我这一段话,一定另有进境,可以由定生慧了。匆此祝 好

师字

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二十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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