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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永瑞: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大家的大老师——南老师

时间:2019-01-16  来源:  作者:萧永瑞

作者萧永瑞女士,祖籍武汉,出生于台北,萧政之将军之四女,美国纽约佩斯大学MBA,曾任美国美林证券等公司高级主管,现任斯米克美加集团总裁、武汉外国语学校美加分校董事长、武汉台资企业协会会长、湖北省海外联谊会副会长等。于2004年创办武汉外国语学校美加分校,该校系全日制住宿学校,设有小学、初中、国际高中,在校学生3100余人,采用教育部部颁课程设置和标准。该校教育理念是“中西合璧,文武合一”,校训“敬业乐群”系由南怀瑾先生选自《礼记·学记》。自2008年起,该校开始开展优秀传统文化进校园,实现三个结合:“优秀传统文化教育与国际化教育”相结合,“素质教育与学历教育”相结合,“知行合一与文武并重”相结合。该校2012年被武汉市教育局评为“武汉市群众满意中小学”。2015年,中央文明办充分肯定该校的“优秀传统文化进校园”等工作,并向全国推介“美加经验”。央视“焦点访谈”节目、光明日报等众多媒体报道了“美加经验”。2016年,该校被评为“武汉市文明单位”,被市台办授牌“海峡两岸文化交流活动基地”。2017年,该校被授牌“武汉市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校园教育研究示范基地”,被评为“湖北省文明校园”,被中央文明办评为“全国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先进单位”。

 

上篇:不知从何说起

 

缘起:受我的二姐夫(李慈雄博士)之嘱:永瑞,趁着还记得,你应该写下对老师的记忆。第一个反应是,不知从何说起。二姐夫说,那你就写个不知从何说起吧。

 

不知从何说起。从我还不大懂事起,就听到父母讲起南老师,他老人家早期在台北家里条件很辛苦,一家六口之外还有盈门宾客,经常入不敷出。自己家里米缸没米了,就把刚买来家里还指望的一袋米,分了半袋,请师母送给隔壁倒了霉的邻居,为恐邻居知道了尴尬,放下米袋按门铃,不等门打开就赶紧走,又怕主人拿不到,还偷偷守在附近,确定主人家拿进去,才放心走开。南老师这种故事,我们从小经常听到,连我们不懂事的孩子听了都觉得心酸,我想这不仅是老派中国文化中的厚道,还践行了佛法的无我的布施。南老师曾教我们“在一无所有时,将最后唯一所有的也布施出去,那就是真布施了。”南老师这么教的,也这么做到了。

 

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,我们就知道,南老师借钱办杂志社,主题是没几个人要看的佛法和中国文化,办出版社印刷没市场的古书,都是专门赔钱的。南老师那里专门旺丁不旺财,永远是高朋满座,不缺什么,就是缺钱,钱总是紧张,经常跑三点半(银行轧头寸的最后时限)甚至到借高利贷周转的地步(当时台湾的法律规定,支票如果跳票,要坐牢的),我长大才知道,去承受这种跳票坐牢的压力和风险,是为了中国文化的薪火相传。

 

有一天南老师要来我们家拜访,这是家里的一件大事,妈妈说南先生是得道的人,反复交待我们有礼貌、有规矩、要喊人(尊重称呼客人)。我们一大群毛孩子,好奇问什么是得道的人。妈妈说就是开悟的人。又问那什么是开悟了。就是智慧开了。再问那什么是智慧开了,妈妈说看书可以一目十行。大姐大些,说就是有神通啊。又问什么是神通。就是会飞嘛。我们这群毛孩子兴奋了,我们终于可以看到会飞的人了而且要来我们家耶, 哇——结果南老师是走进来的,也是用走的离开了。我们跟着父母随着南老师几十年,老师总是公开的反对神通、反对作怪,他老人家即使到临终,最后的交待,依旧要我们平凡、平实。

 

南老师和父亲的师友之间友谊超过60年,我还没出生,父亲就跟南老师学习多年,到我懂事了,他们开玩笑说父亲是大护法。我们打小经常听到父亲埋怨南老师,生活那么吃紧,家里还是天天几桌人吃饭(倒霉失意的老朋友,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学生),自己都顾不上了,还要到处帮人家忙。小时候就听到父亲讲,让XX单位又去买南老师的书,请南老师到XX单位讲课,电视台XX电视剧请南老师指导等。经常听到父亲又要替南老师想办法,同时也听过父亲埋怨,南老师有时还坚持谢绝一些得来不易的援助。我们以前就经常听过南老师说“行时不见面,背时大团圆”,然而南老师从来不以为意,对倒了霉的老朋友们从来都是伸出援手。长大后,我随南老师学习,才知道南老师的教育,除了教室外,吃饭的大圆桌就是课堂。在南老师的圆桌上,上下五千年,三大教百家言,都在吃饭聊天中,一一道尽。老师既严格要求又幽默风趣,但无论如何幽默开玩笑,我一直注意到他老人家从来没有拿佛法来幽默过。我观察到,如果有同学这么做,老师虽然从不直接指责,却永远是一张很难看的脸来对付这种玩笑。这个就是老师的教育方法之一。

 

很小的时候,有一次南老师请我们全家人去他们家里吃饭,一屋子的客人,南老师夫人很白很漂亮,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,妈妈叫我们赶快叫人,“南妈妈好”我当时默默的记住了,蓝(谐音南)妈妈穿蓝色衣服叫蓝妈妈,事后心中暗想,那么下次她如果穿黄色衣服,我该叫黄妈妈还是蓝妈妈呢?南家几个姐姐哥哥都活泼大方,晚上南伯伯不停的跟我父母说,不要老管着孩子。我想这种爸爸妈妈真好,最让我难忘的是,他们家好可爱的奇娃娃狗,居然可以在日式屋里的地板上玩,而且在木地板上撒了尿还不受处分(我们家的狗不准进屋,乱撒尿肯定挨一顿好打), 我想他们家的小孩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了。南老师的一句名言是“我视天下人的子女如我的子女”,但是他对自己的子女也就如同天下人的子女了。当南家哥哥姐姐们大学毕业后,南老师以后就真的就没再照顾子女的前途发展。几十年来,我们家和南家哥哥姐姐们一直来往密切,我们亲眼所见,在他们人生的道路上完全依靠自己,没有父亲庇荫照顾;反而我们这些所有南老师从不承认的学生,跟随着学习的过程中,亲身感受到南老师对我们像对子女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悉心教导。有时候,我们家兄弟姐妹也会聊到,我们这些学生会不会偷走了南伯伯对南家哥哥姐姐的爱。南老师放下所有个人的爱恶荣辱和家庭幸福,甚至忍受了许多我们常人忍受不了的苦痛,一切就是为了将他毕生精力完全投入文化的传承。

 

因为父母的原因,我们自小也跟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课,儒家、道家的、佛家的,还参加打七。80年代初每周礼拜四晚上的特别课,一共只有上十来人听课,整个课堂却是星光熠熠,大家开玩笑父亲是班主任。我和妹妹非常幸运,当时还在念大学居然也能混进去跟着听,下午南老师亲授的太极拳特别课也跟着打, 可以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,如今看来也是人世间少有的幸运。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,因为这个课堂的学生太特殊,很多想听的人,却又不合适参加,于是南老师暗暗的做了一件事,让东西精华协会几层楼建设了广播器同步转播(事后我们才知道)。南老师观念中一切众生平等,没有贵贱,没有贫富,没有分别,平等布施,所行如所教,这是我亲身经历的。

 

南老师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,学生们的起心动念都丝毫不放过,这个要求远远超过儒家修身养性的标准,这是佛法的内明之学的基础,我相信很多老同学都有同样的经验。刚有了点小心得心里才一点小小窃喜,老师一棒就打过来了,放下!放下!于是心里惦念着放下,接着老师又是一顿乱棍,又抓个放下做什么?左也不是,右也不是,几乎无立锥之处,苦啊!鲁钝啊!有时又是轻轻一带一拨一挑,问问题的人又豁然开朗。稍微有点得意,老师就开始摆脸色给你好看,挨了顿臭骂丢了人,回家后在家恶狠狠地埋怨一阵,他老人家居然又知道了,又被着实修理一顿,怎么知道的呢,不知道。 大老师接引的手法,举手投足嬉笑怒骂都是教育。到如今我们只能在追忆中缅怀老师所教。

 

“人身难得,中土难生,正法难闻,明师难遇。”我们有幸曾经躬逢其会,我们鲁钝遗憾未得要领。南老师曾说他要修一条人走的路,“用中国文化古老的智慧,引领现代科技的途程……”如今老人家已去,留下了相当多的著作和资料。老师一辈子不打诳语,这里面一定有答案,不能让老师白白走了一趟,白白辛苦一场。我们大家一起努力,对老师有交代,对中国文化有交代!

(记于2015年5月)

 

下篇:未成年人的优秀传统文化教育

 

缘起:同学希望我将美加外校的办学经验也在回忆南老师的文中有所介绍。

 

高中时期功课正紧,在父亲的书房里偷偷的读了南老师的《论语别裁》,其中一句话“中国文化命若游丝”触动很大,薪火相传匹夫有责的历史责任感油然而生。

 

1993年曾筹划办学未能实现,直至2004年机缘成熟,在二姐夫(李慈雄博士)的大力支持下,于武汉家乡创办了武汉外国语学校美加分校,设有小学、初中、国际高中,是全日制寄宿学校,采用教育部部颁课程设置和标准,初中生毕业参加武汉市中考。2005年招收了第一届孩子,学校基本由校长负责管理,我则成天被房地产的日常俗务追得团团转。

 

2008年十一假期,我照例到太湖大学堂听课学习。晚饭的圆桌上,被老师讽刺了一通骂了一顿,一桌子的人,一点面子也不顾。是可忍孰不可忍,痛下决心,十一假期结束后排除一切困难,节后第二周立刻启动每天的中国经典清晨背诵和中华武艺晨练活动。2010年以后,老师经常说“你们都该上讲台上课才对”。房地产的大政策变来变去,我每天为企业事务忙得上气不接下气,遑论其他,于是言者谆谆,听者藐藐。

 

2012年九月下旬,我正在项目上检查工作,接到二姐夫电话“老师走了,这两天荼毗,你快赶来吧!”真的吗?!九月的阳光还是那么亮丽,林间鸟儿叫的还是那么悦耳空灵,却好像如梦如幻,非常真实又好像很远很远。我的步履依旧走的很实,心中空了一大撮儿又像塞了点什么,什么念头也没有,安排好工作去太湖。慢慢想起老师的音容教诲阵阵酸楚,转念这就是幻生幻灭便而强自镇定。荼毗时,清澄澄的圆月下,清烟静静地缓缓上升,淡淡地飘着异香,在秋夜的虫鸣里,很静!很静!很静!有眼泪,有哀伤,真走了,回不来了,更有满满的对不起!对不住老师的要求,对不住老师的叮嘱,对不住老师的期望,无数的对不起!老师走了……

 

十一长假后的第一个礼拜,我开始为孩子们上课!接下来,根据老师所教,所指导的原则,全面调整学校全套中国文化的校本课程,以培养孩子成人为目的,能够自立立人,自利利他。根据老师对中国文化典籍和儿童读经典特点的指导意见,逐步编辑《美加国学读本》,作为校本课程的抓手。如师所教,在生活教育上从“洒扫、应对、进退”做起,在人格养成上从“日行一善”做起,配合每天的《功过格》自省,做到“知行合一”。形成一套清晨经典背诵,中华武艺,午睡后毛笔书法,晚上练习音声瑜伽,放学前写功过格的课程体系。

 

教育孩子成人,从生活教育先培养孩子良好生活习惯,从个人卫生到做环境卫生,养成劳动习惯,讲礼貌懂规矩,让孩子在生活上能够自理自立。通过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经典建立孩子正确三观,让孩子学以致用知行合一,健全孩子人格。

 

校本课程落实的原则是“背得、懂得、行得、自省总结”。每天25分钟的经典背诵,能够提高孩子的记忆力、专注力。辅以老师的讲解,视学生年龄段理解力进行适当讲解。让中国文化经典入脑、入心、入生活,逐步做到内化于心,外化于行。南老师多次要求的“日行一善”,对孩子心性变化影响极大,孩子们反馈,“我从勉强去行善,到渐渐地从心底自然要去行善”,学校还增加了“日行一恕”,包含了包容宽恕,推己及人,见贤思齐,见不贤而内自省。同时在这些年中,我们确实看到了孩子在行善的习惯中,心地变得柔和些,智慧也慢慢增长些。南老师要求的《功过格》,根据调研反馈,有70%以上的孩子认为,《功过格》的自省总结,对自己的成长进步有很大帮助。

 

在“懂得”上,学校每周安排三种课程。一是,学校老师会对所背诵内容视学生年龄段理解能力予以讲解。二是,南老师再三强调的说文解字课,学校内部几经讨论斗争,最终隆重推出。很惊喜的发现,所有的学生包括小学低年级同学都非常喜欢,孩子们因此懂得中国字造字背后的中国文化精神,明白中国人文精神的深刻高尚,孩子们因此特别以身为中国人自豪,以自己中国文化为荣。三是,我每周为孩子们上课,按老师以经注经和经史合参的原则,讲解经典的道理和历史经验教训验证,解答孩子在生活中践行的矛盾。

 

老师说过他有两本最重要的著作,其中《原本大学微言》有系统的交待性与情的关系,情绪与人格养成的关系,修身要修正自己的行为和心理行为,其中对身体的调整和情绪调整对身影响至为重要。因此学校校本课程有三项活动,中华武艺强身,书法静心,音声瑜伽吐故纳新调整情绪,在素质教育实践中发挥了打好底子和调和身心的重大作用。南老师指导的方法,同时也让青春期的孩子有办法来应对不可言喻的烦恼和焦躁,调整身心。

 

据华中师范大学课题组调研结果:学生普遍认为传统文化教育提高自身修养。90% 学生记忆力、专注力提高;92.2% 学生的诚信、友善品质有良好的提升;90% 学生的道德责任意识和自立自理品质明显提高;88% 学生有更高的爱国情操和民族自豪感。84.6% 教师认为传统文化使得同事关系、师生关系融洽。86.2% 家长反馈,中国文化教育让家长与孩子冲突变少,亲子关系更和谐。

 

学校在2017年获得中央文明办“未成年人思想道德教育先进工作单位”荣誉称号,也是武汉市唯一获此殊荣的单位,荣获“湖北省文明单位(校园)”称号,荣获“武汉市文明单位”称号,学校在网上的综合实力民间排名是第五。证明南老师所教的中国古典教育方法,大幅提高学生学习能力和效率。家长对于中国文化进校园,从2008年不理解到今天的慕名而来,证明南老师的教育方法确实让孩子受益,让家庭受益。

 

老师的学问智慧如浩瀚无边的大海,我们美加外校只不过拿出老师所教授的其中很少的一部分童蒙教育,为孩子做了最基本的铺垫,迈出了一小步,结果让孩子和家庭都受益,获得我们完全料想不到的效果。纵观老师一生一切都是为了中国文化传承,中国文化博大精深,要还他本来面目,中国文化海纳百川,要东西精华文化融合,在新时代里重新焕发光芒。不能让老师白白走了一趟,白白辛苦一场,我们大家一起继续努力,对老师有交代,对中国文化有交代,对我们中华民族的老祖宗有交代!

 

(完稿于2018年9月中秋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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