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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仙住在太湖边

时间:2007-07-20  来源:  作者:

    本报记者 朱漪

    听说南怀瑾现在住在苏州,又听说老人家不接受任何采访,于是我们开始伤脑筋。在颇费了几番周折之后,我们决定退而求其次,把专访变成拜访。于是在一个刚刚下过雨的下午,在太湖庙港,我们见到了南老。

   

     庙港一席谈

    眼前的南老与先前看到的照片相比,似乎更清瘦几分。虽是皱纹满面,眉目却照样是清秀的。这个刚过了九十岁生日的老人,眼睛特别大,且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明亮的眼神,锐利并且机敏,用一秒钟扫过,就像是读懂你十分钟的思想。白色对襟中装,黑色布鞋,原是安静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写着什么,见有人来访,便微笑着站起来,轻巧地移了椅子在我们身边坐下。

    有点吃惊地发呆——这是传说中的老神仙吧?让人不禁低眉顺目起来。

    见到老友新朋,南老的心情显然很好,吩咐人摆了满桌的糖果:“小朋友们来看我,我很高兴。”一行四人都老大不小,可是在南老眼里,居然全是“小朋友”。老人九十岁,我们经过的岁月才是几分之几?于是就乖乖地做“小朋友”,自己剥了巧克力吃,南老看得欢喜。

    就像是老友相会,围坐一圈。南老颇有点孩童脾气,兴致浓时也和“小朋友”斗嘴,嬉笑戏谑,妙语连珠,相谈甚欢。只是在最初递上名片的时候,南老显然迟疑了一下:“你是新闻记者?”“是写文章的,特地来看望您。”知道南老不接受采访,身边的朋友连忙打圆场。

    “写文章的,在报纸上发表。就是新闻记者。”坚持自己的判断,老人在某些方面显然是有原则的,“做新闻记者的,有一个教育道德的责任,千万要考虑,电视上、报纸上一篇文章出去,影响太大。”南老说话习惯短句,每句话之间的停顿,或许是为了给听者思考的时间。

    南老很健谈,思维活跃的程度让人惊讶,于是话题不断转换。有时候他会点一支烟,几番吐纳。早就听说老人活得通透,百无禁忌。对儒、道、佛三家皆有了悟,却仍旧抽烟喝酒,荤素不忌。

    谈话间有学堂的老师进出忙碌,原来是台湾某教育基金会组织的暑期夏令营的小朋友要到了,南老的眼神明显温柔了起来。曾经在同去的友人家翻阅到过一套儿童读物:《儿童中国文化导读》和《儿童西方文化导读》,提起来才知道,那也是南老指导编辑的。

    “这套书我送给你之后,你并没有读吧?”对早就相熟的那位友人,南老并不客气,“所以我说,这些书不送给朋友吧,不合情理;送给了他们,他们又不读。我早知道是这样的,只好自己在这里心疼我的那些书。”一番话说得大家低头笑,老人家也不生气,笑吟吟又取新书来,一一签名:“心疼归心疼,还是照样得送。”

    “那套书对孩子有好处。”话题又回到那套儿童读物,是南老于1990年创办的香港国际文教基金会,以“中、英、算”为主题,出版的系列丛书。也是这个机构,在致力于推广儿童读经运动,“西方文化也是要紧的,中、英、算一起上:中是中文经典,比如《岳阳楼记》、《归去来辞》;英是英文经典:林肯的《南北战争宣言》、麦克阿瑟将军给儿子的信等等。这样英文经典背熟后,道理懂了,英文也很进步了;算是心算。”

    见南老兴致正浓,只恨自己的记忆不能象录音机般牢靠,便要紧拿出笔记,想要作些记录。老人却已结束了话题,嘱咐老师带我们参观整个学堂。

   

     太妙的“太庙”学堂

    六年前,南老在太湖边的一片芦苇荡开始兴建太湖大学堂;六年后,按照当地人的说法,这里变成了一块风水宝地。南老打趣道:“以前这里是鸟不生蛋的地方,现在来了很多鸟争著在这里生蛋。”荒地变成了一块风水宝地,南老又说,“王勃有云:人杰地灵。可见一块地方好,‘人杰’要排在‘地灵’前面。”

    现在,南老在这里居住、讲课,五湖四海甚至世界各地的人都赶来听。国学、佛学、商学、甚至中医……就像我们注意到的在门口的说明那样,太湖大学堂现在和中国人民大学、复旦大学,以及众多国外研究和进修机构合作,南老在此给大学的研究生、博士生们开班讲学,也给同道同好授课。

    大学堂占地三百余亩,以人文与生态来构架整个空间,宁静、肃穆。米白墙面青灰屋顶,建筑中正而儒雅。比想象中的简单,却也更加亲切。原本庄严的讲堂里,座位是家庭气息的藤靠椅,一下就缩短了距离感;禅房里正有居士盘腿打坐,安静得让人恨不得连呼吸也放慢;两层的小木屋没有用半点胶水和油漆,一进门就是扑鼻的清香;窗外是大片的草坪,有各种小动物在草地上散步。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草地了,虽然不至于看到地平线,但至少视线范围内没有高楼建筑,就已经算是令人羡慕的清净了。所有原来存在于这块地上的生物都被保留,甚至蛇。“因为它们都属于这里的生态环境。”带我们参观的老师说,“为了这个学堂,南老花了很多心思。”

    按照南老的看法,建筑师其实并不懂学堂的建制与功能,所以很多时候,都必须亲力亲为:“这些建筑几乎是我自己设计的。”他又开玩笑,“这里是‘太庙’——太湖边的庙港。我的这个‘庙’很妙,叫作‘莫名其妙’。”说完自己也笑。

    如此一个妙处,不见任何城市的浮躁气息,是静修的好地方。只不过是一个转念而已,南老已经将我看穿:“学堂是没有门槛的。不分阶层,有朋友之缘、有志国学、有心中西文化的人,都可以来听课。”南老想了想又笑说,“说是没有门槛,但真正进得学堂的人也不多,还是不简单的。”

    如此说来我也算是幸运的了,就更加用心听南老讲话。听懂了,记住了,来回再细细想,总有收获。突然想起南老的那本《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》。看他用饱满的精神从容地谈笑风生,眼神如青年一般锐利,我疑惑起来:眼前的这个老人,莫非已然得道?

   

     南怀瑾语录:

    ——这是最好的时代,这是最坏的时代。西方文化的贡献,促进了物质文明的发达,这在表面上来看,可以说是幸福;坏,是指人们为了生存的竞争而忙碌,为了战争的毁灭而惶恐,为了欲海的难填而烦恼。在精神上,是最痛苦的。在这物质文明发达和精神生活贫乏的尖锐对比下,人类正面临著一个新的危机。

    ——政治、军事、外交都是没有善恶是非的,只有利害关系。怎么临时处理,要懂得应变。但是要注意,虽然没有善恶是非,都还是有因果的。

    ——光读正面的历史是不够的,还要看小说。所谓历史,常常人名、地名、时间都是真的,内容不太靠得住;而小说,是人名、地点、时间都是假的,但那个故事却往往是真的。

    ——当年我读四书五经,都是要背的。小朋友们要放学了,心里高兴,一边嘴里唱着一边你推我一下,我推你一把的。这样读书,心里会记住,一辈子忘不了。想起来的时候心里默念一下,其中的道理就又琢磨了一回。

 

(gu摘自名城早报壹周刊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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