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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第十四
---晋书


郑袤(子默默子球)李胤卢钦(弟珽珽子志志子谌)华表(子廙廙子恆廙弟峤)石鉴温羡

郑袤,字林叔,荥阳开封人也。高祖众,汉大司农。父泰,扬州刺史,有高名。袤少孤,早有识鉴。荀攸见之曰:“郑公业为不亡矣。”随叔父浑避难江东。时华歆为豫章太守,浑往依之,歆素与泰善,抚养袤如己子。年十七,乃还乡里。性清正。时济阴魏讽为相国掾,名重当世,袤同郡任览与结交。袤以讽奸雄,终必为祸,劝览远之。及讽败,论者称焉。

魏武帝初封诸子为侯,精选宾友,袤与徐干俱为临淄侯文学,转司隶功曹从事。司空王朗辟为掾,袤举高阳许允、扶风鲁芝、东莱王基,朗皆命之,后咸至大位,有重名。袤迁尚书郎。出为黎阳令,吏民悦服。太守班下属城,特见甄异,为诸县之最。迁尚书右丞。转济阴太守,下车旌表孝悌,敬礼贤能,兴立庠序,开诱后进。调补大将军从事中郎,拜散骑常侍。会广平太守缺,宣帝谓袤曰:“贤叔大匠垂称于阳平、魏郡,百姓蒙惠化。且卢子家、王子雍继踵此郡,使世不乏贤,故复相屈。”袤在广平,以德化为先,善作条教,郡中爱之。征拜侍中,百姓恋慕,涕泣路隅。迁少府。高贵乡公即位,袤与河南尹王肃备法驾奉迎于元城,封广昌亭侯。徙光禄勋,领宗正。

毌丘俭作乱,景帝自出征之,百官祖送于城东,袤疾病不任会。帝谓中领军王肃曰:“唯不见郑光禄为恨。”肃以语袤,袤自舆追帝,及于近道。帝笑曰:“故知侯生必来也。”遂与袤共载,曰:“计将何先?”袤曰:“昔与俭俱为台郎,特所知悉。其人好谋而不达事情,自昔建勋幽州,志望无限。文钦勇而无算。今大军出其不意,江、淮之卒锐而不能固,深沟高垒以挫其气,此亚夫之长也。”帝称善。转太常。高贵乡公议立明堂辟雍,精选博士,袤举刘毅、刘寔、程咸、庾峻,后并至公辅大位。及常道乡公立,与议定策,进封安城乡侯,邑千户。景元初,疾病失明,屡乞骸骨,不许。拜光禄大夫。五等初建,封密陵伯。

武帝践阼,进爵为侯。虽寝疾十余年,而时贤并相推荐。泰始中,诏曰:“光禄密陵侯袤,履行纯正,守道冲粹,退有清和之风,进有素丝之节,宜登三阶之曜,补衮职之阙。今以袤为司空。”天子临轩,遣五官中郎将国坦就第拜授。袤前后辞让,遣息称上送印绶,至于十数。谓坦曰:“魏以徐景山为司空,吾时为侍中,受诏譬旨。徐公语吾曰:‘三公当上应天心,苟非其人,实伤和气,不敢以垂死之年,累辱朝廷也。’终于不就。遵大雅君子之迹,可不务乎!”固辞,久之见许,以侯就第,拜仪同三司,置舍人官骑,赐床帐簟褥、钱五十万。

九年薨,时年八十五。帝于东堂发哀,赐秘器、朝服一具、衣一袭、钱三十万、绢布各百匹,以供丧事。谥曰元。有子六人,长子默嗣,次质、舒、诩、称、予,位并列卿。

默字思元。起家秘书郎,考核旧文,删省浮秽。中书令虞松谓曰:“而今而后,硃紫别矣。”转尚书考功郎,专典伐蜀事,封关内侯,迁司徒左长史。武帝受禅,与太原郭奕俱为中庶子。朝廷以太子官属宜称陪臣。默上言:“皇太子体皇极之尊,无私于天下。宫臣皆受命天朝,不得同之籓国。”事遂施行。出为东郡太守,值岁荒人饥,默辄开仓振给,乃舍都亭,自表待罪。朝廷嘉默忧国,诏书褒叹,比之汲黯。班告天下,若郡县有此比者,皆听出给。入为散骑常侍。

初,帝以贵公子当品,乡里莫敢与为辈,求之州内,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。文帝与袤书曰:“小兒得厕贤子之流,愧有窍贤之累。”及武帝出祀南郊,诏使默骖乘,因谓默曰:“卿知何以得骖乘乎?昔州里举卿相辈,常愧有累清谈。”遂问政事,对曰:“劝穑务农,为国之基。选人得才,济世之道。居官久职,政事之宜。明慎黜陟,劝戒之由。崇尚儒素,化导之本。如此而已矣。”帝善之。

后以父丧去官,寻起为廷尉。是时鬲令袁毅坐交通货赂,大兴刑狱。在朝多见引逮,唯默兄弟以洁慎不染其流。迁太常。时仆射山涛欲举一亲亲为博士,谓默曰:“卿似尹翁归,令吾不敢复言。”默为人敦重,柔而能整,皆此类也。

及齐王攸当之国,下礼官议崇锡典制。博士祭酒曹志等并立异议,默容过其事,坐免。寻拜大鸿胪。遭母丧,旧制,既葬还职,默自陈恳至,久而见许。遂改法定令,听大臣终丧,自默始也。服阕,为大司农,转光禄勋。

太康元年卒,时年六十八,谥曰成。尚书令卫瓘奏:“默才行名望,宜居论道,五升九卿,位未称德,宜赠三司。”而后父杨骏先欲以女妻默子豫,默曰:“吾每读《隽不疑传》,常想其人。畏远权贵,奕世所守。”遂辞之。骏深为恨。至此,骏议不同,遂不施行。默宽冲博爱,谦虚温谨,不以才地矜物,事上以礼,遇下以和,虽僮竖厮养不加声色,而犹有嫌怨,故士君子以为居世之难。子球。

球字子瑜。少辟宰府,入侍二宫。成都王为大将军,起义讨赵王伦,球自顿丘太守为右长史,以功封平寿公。累迁侍中、尚书、散骑常侍、中护军、尚书右仆射,领吏部。永嘉二年卒,追赠金紫光禄大夫,谥曰元。球弟豫,永嘉末为尚书。

李胤,字宣伯,辽东襄平人也。祖敏,汉河内太守,去官还乡里,辽东太守公孙度欲强用之,敏乘轻舟浮沧海,莫知所终。胤父信追求积年,浮海出塞,竟无所见,欲行丧制服,则疑父尚存,情若居丧而不聘娶。后有邻居故人与其父同年者亡,因行丧制服。燕国徐邈与之同州里,以不孝莫大于无后,劝使娶妻。既生胤,遂绝房室,恆如居丧礼,不堪其忧,数年而卒。胤既幼孤,母又改行,有识之后,降食哀戚,亦以丧礼自居。又以祖不知存亡,设木主以事之。由是以孝闻。容貌质素,颓然若不足者,而知度沈邃,言必有则。

初仕郡上计掾,州辟部从事、治中,举孝廉,参镇北军事。迁乐平侯相,政尚清简。入为尚书郎,迁中护军司马、吏部郎,铨综廉平。赐爵关中侯,出补安丰太守。文帝引为大将军从事中郎,迁御史中丞,恭恪直绳,百官惮之。伐蜀之役,为西中郎将、督关中诸军事。后为河南尹,封广陆伯。泰始初,拜尚书,进爵为侯。胤奏以为:“古者三公坐而论道,内参六官之事,外与六卿之教,或处三槐,兼听狱讼,稽疑之典,谋及卿士。陛下圣德钦明,垂心万机,猥发明诏,仪刑古式,虽唐、虞畴谘,周文翼翼,无以加也。自今以往,国有大政,可亲延群公,询纳谠言。其军国所疑,延诣省中,使侍中、尚书谘论所宜。若有疾病,不任觐会,临时遣侍臣讯访。”诏从之。迁吏部尚书仆射,寻转太子少傅。诏以胤忠允高亮,有匪躬之节,使领司隶校尉。胤屡自表让,忝傅储宫,不宜兼监司之官。武帝以二职并须忠贤,故每不许。

咸宁初,皇太子出居东宫,帝以司录事任峻重,而少傅有旦夕辅导之务,胤素羸,不宜久劳之,转拜侍中,加特进。俄迁尚书令,侍中、特进如故。胤虽历职内外,而家至贫俭,兒病无以市药。帝闻之,赐钱十万。其后帝以司徒旧丞相之职,诏以胤为司徒。在位五年,简亮持重,称为任职。以吴会初平,大臣多有勋劳,宜有登进,乃上疏逊位。帝不听,遣侍中宣旨,优诏敦谕,绝其章表。胤不得已,起视事。

太康三年薨,诏遣御史持节监丧致祠,谥曰成。皇太子命舍人王赞诔之,文义甚美。帝后思胤清节,诏曰:“故司徒李胤,太常彭灌,并履忠清俭,身没,家无余积,赐胤家钱二百万、谷千斛,灌家半之。”三子,固、真长、修。固字万基,散骑郎,先胤卒,固子志嗣爵。志字彦道,历位散骑侍郎、建威将军、阳平太守。真长位至太仆卿。修黄门侍郎、太弟中庶子。

卢钦,字子若,范阳涿人也。祖植,汉侍中。父毓,魏司空。世以儒业显。钦清淡有远识,笃志经史,举孝廉,不行,魏大将军曹爽辟为掾。爽弟尝有所属请,钦白爽子弟不宜干犯法度,爽深纳之,而罚其弟。除尚书郎。爽诛,免官。后为侍御史,袭父爵大利亭侯,累迁琅邪太守。宣帝为太傅,辟从事中郎,出为阳平太守,迁淮北都督、伏波将军,甚有称绩。征拜散骑常侍、大司农,迁吏部尚书,进封大梁侯。武帝受禅,以为都督沔北诸军事、平南将军、假节,给追锋轺卧车各一乘、第二驸马二乘、骑具刀器、御府人马铠等,及钱三十万。钦在镇宽猛得中,疆埸无虞。入为尚书仆射,加侍中、奉车都尉,领吏部。以清贫,特赐绢百匹。钦举必以材,称为廉平。

咸宁四年卒,诏曰:“钦履道清正,执德贞素。文武之称,著于方夏。入跻机衡,惟允庶事。肆勤内外,有匪躬之节。不幸薨没,朕甚悼之。其赠卫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赐秘器、朝服一具、衣一袭、布五十匹、钱三十万。”谥曰元。又以钦忠清高洁,不营产业,身没之后,家无所庇,特赐钱五十万,为立第舍。复下诏曰:“故司空王基、卫将军卢钦、领典军将军杨嚣,并素清贫,身没之后,居无私积。顷者饥馑,闻其家大匮,其各赐谷三百斛。”钦历宰州郡,不尚功名,唯以平理为务。禄俸散之亲故,不营赀产。动循礼典,妻亡,制庐杖,终丧居外。所著诗赋论难数十篇,名曰《小道》。子浮嗣。

浮字子云,起家太子舍人。病疽截手,遂废。然朝廷器重之,以为国子博士、祭酒、秘书监,皆不就。

钦弟珽字子笏,卫尉卿。珽子志。

志字子道,初辟公府掾、尚书郎,出为鄴令。成都王颖之镇鄴也,爱其才量,委以心膂,遂为谋主。齐王冏起义,遣使告颖。颖召志计事,志曰:“赵王无道,肆行篡逆,四海人神,莫不愤怒。今殿下总率三军,应期电发,子来之众,不召自至。扫夷凶逆,必有征无战。然兵事至重,圣人所慎。宜旌贤任才,以收时望。”颖深然之,改选上佐,高辟掾属,以志为谘议参军,仍补左长史,专掌文翰。颖前锋都督赵骧为伦所败,士众震骇,议者多欲还保朝歌。志曰:“今我军失利,敌新得胜,必有轻易陵轹之情,若顿兵不进,三军畏衄,惧不可用。且战何能无胜负,宜更选精兵,星行倍道,出贼不意,此用兵之奇也。”颖从之。及伦败,志劝颖曰:“齐王众号百万,与张泓等相持不能决,大王迳得济河,此之大勋,莫之与比,而齐王今当与大王共辅朝政。志闻两雄不俱处,功名不并立,今宜因太妃微疾,求还定省,推崇齐王,徐结四海之心,此计之上也。”颖纳之,遂以母疾还籓,委重于冏。由是颖获四海之誉,天下归心。朝廷封志为武强侯,加散骑常侍。

及河间王颙纳李含之说,欲内除二王,树颖储副,遣报颖,颖将应之,志正谏,不从。及冏灭,颖遥执期权,遂怀觖望之心。以长沙王乂在内,不得恣其所欲,密欲去乂。时荆州有张昌之乱,颖表求亲征,朝廷许之。会昌等平,乃回兵以讨乂。志谏曰:“公前有复皇祚之大勋,及事平,归功于齐,辞九锡之赏,不当朝政之权,振阳翟饥人,葬黄桥白骨,皆盛德之事,四海之人莫不荷赖矣。逆寇纵肆,猾扰荆、楚,今公扫清群难,南土以宁,振旅而旋,顿军关外,文服入朝,此霸王者之事也。”颖不纳。

及乂死,颖表志为中书监,留鄴,参署相府事。乘与败于荡阴,颖遣志督兵迎帝。及王浚攻鄴,志劝颖奉天子还洛阳。时甲士尚万五千人,志夜部分,至晓,众皆成列,而程太妃恋鄴不欲去,颖未能决。俄而众溃,唯志与子谧、兄子綝、殿中武贲千人而已,志复劝颖早发。时有道士姓黄,号曰圣人,太妃信之。及使呼人,道士求两杯酒,饮讫,抛杯而去,于是志计始决。而人马复散,志于营阵间寻索,得数乘鹿车,司马督韩玄收集黄门,得百余人。志入,帝问志曰:“何故散败至此?”志曰:“贼去鄴尚八十里,而人士一朝骇散,太弟今欲奉陛下还洛阳。”帝曰:“甚佳。”于是御犊车便发。屯骑校尉郝昌先领兵八千守洛阳,帝召之,至汲郡而昌至,兵仗甚盛。志喜于复振,启天子宜下赦书,与百姓同其休庆。既达洛阳,志启以满奋为司隶校尉。奔散者多还,百官粗备,帝悦,赐志绢二百匹、绵百斤、衣一袭、鹤绫袍一领。

初,河间王颙闻王浚起兵,遣右将军张方救鄴。方闻成都军败,顿兵洛阳,不敢进,纵兵虏掠,密欲迁都长安,将焚宗庙宫室,以绝人心。志说方曰:“昔董卓无道,焚烧洛阳,怨毒之声,百年犹存,何为袭之!”乃止。方遂逼天子幸其垒。帝垂泣就舆,唯志侍侧,曰:“陛下今日之事,当一从右将军。臣驽怯,无所云补,唯知尽微诚,不离左右而已。”停方垒三日便西,志复从至长安。颖被黜,志亦免官。

及东海王越奉迎大驾,颙启帝复颖还鄴,以志为魏郡太守,加左将军,随颖北镇。行达洛阳,而平昌公模遣前锋督护冯嵩距颖。颖还长安,未至而闻颙斩张方,求和于越。颖住华阴,志进长安,诣阙陈谢,即还就颖于武关。奔南阳,复为刘陶所驱,回诣河北。及颖薨,官属奔散,唯志亲自殡送,时人嘉之。越命志为军谘祭酒,迁卫尉,永嘉末,转尚书。洛阳没,志将妻子北投并州刺史刘琨。至阳邑,为刘粲所虏,与次子谧、诜等俱遇害于平阳。长子谌。

谌字子谅,清敏有理思,好《老》《庄》,善属文。选尚武帝女荥阳公主,拜驸马都尉,未成礼而公主卒。后州举秀才,辟太尉掾。洛阳没,随志北依刘琨,与志俱为刘粲所虏。粲据晋阳,留谌为参军。琨收散卒,引猗卢骑还攻粲。粲败走,谌得赴琨,先父母兄弟在平阳者,悉为刘聪所害。琨为司空,以谌为主薄,转从事中郎。琨妻即谌之从母,既加亲爱,又重其才地。

建兴末,随琨投段匹磾。匹磾自领幽州,取谌为别驾。匹磾既害琨,寻亦败丧。时南路阻绝,段末波在辽西,谌往投之。元帝之初,末波通使于江左,谌因其使抗表理琨,文旨甚切,于是即加吊祭。累徵谌为散骑中书侍郎,而为末波所留,遂不得南渡。末波死,弟辽代立,谌流离世故且二十载。石季龙破辽西,复为季龙所得,以为中书侍郎、国子祭酒、侍中、中书监。属冉闵诛石氏,谌随闵军,于襄国遇害,时年六十七,是岁永和六年也。

谌名家子,早有声誉,才高行洁,为一时所推。值中原丧乱,与清河崔悦、颖川荀绰、河东裴宪、北地傅暢并沦陷非所,虽俱显于石氏,恆以为辱。谌每谓诸子曰:“吾身没之后,但称晋司空从事中郎尔。”撰《祭法》,注《庄子》,及文集,皆行于世。

悦字道儒,魏司空林曾孙,刘琨妻子之侄也。与谌俱为琨司空从事中郎,后为末波佐史。没石氏,亦居大官。其绰、宪、暢并别有传。

华表,字伟容,平原高唐人也,父歆,清德高行,为魏太尉。表年二十,拜散骑黄门郎,累迁侍中。正元初,石苞来朝,盛称高贵乡公,以为魏武更生。时闻者流汗沾背,表惧祸作,频称疾归下舍,故免于大难。后迁尚书。五等建,封观阳伯。坐供给丧事不整,免。泰始中,拜太子少傅,转光禄勋。迁太常卿。数岁,以老病乞骸骨。诏曰:“表清贞履素,有老成之美,久干王事,静恭匪懈。而以疾固辞,章表恳至。今听如所上,以为太中大夫,赐钱二十万,床帐褥席禄赐与卿同,门施行马。”表以苦节垂名,司徒李胤、司隶王宏等并叹美表清澹退静,以为不可得贵贱而亲疏也。咸宁元年八月卒,时年七十二,谥曰康,诏赐朝服。有六子:暠、岑、峤、鉴、澹、简。

暠字长骏,弘敏有才义。妻父卢毓典选,难举姻亲,故暠年三十五不得调,晚为中书通事郎。泰始初,迁冗从仆射。少为武帝所礼,历黄门侍郎、散骑常侍、前军将军、侍中、南中郎将、都督河北诸军事。父疾笃辄还,仍遭丧旧例,葬讫复任,暠固辞,迕旨。

初,表有赐客在鬲,使暠因县令袁毅录名,三客各代以奴。及毅以货赇致罪,狱辞迷谬,不复显以奴代客,直言送三奴与暠,而毅亦卢氏婿也。又中书监荀勖先为中子求暠女,暠不许,为恨,因密启帝,以袁毅货赇者多,不可尽罪,宜责最所亲者一人,因指暠当之。又绿暠有违忤之咎,遂于丧服中免暠官,削爵土。大鸿胪何遵奏暠免为庶人,不应袭封,请以表世孙混嗣表。有司奏曰:“暠所坐除名削爵,一时之制。暠为世子,著在名簿,不听袭嗣,此为刑罚再加。诸侯犯法,八议平处者,褒功重爵也。嫡统非犯终身弃罪,废之为重,依律应听袭封。”诏曰:“诸侯薨,子逾年即位,此古制也。应即位而废之,爵命皆去矣,何为罪罚再加?且吾之责暠,以肃贪秽,本不论常法也。诸贤不能将明此意,乃更诡易礼律,不顾宪度,君命废之,而群下复之,此为上下正相反也。”于是有司奏免议者官,诏皆以赎论。混以世孙当受封,逃避,断发阳狂,病喑不能语,故得不拜,世咸称之。

暠栖迟家巷垂十载,教诲子孙,讲诵经典。集经书要事,名曰《善文》,行于世。与陈勰共造猪阑于宅侧,帝尝出视之,问其故,左右以实对,帝心怜之。帝后又登陵云台,望见廙苜蓿园,阡陌甚整,依然感旧。太康初大赦,乃得袭封。久之,拜城门校尉,迁左卫将军。数年,以为中书监。惠帝即位,加侍中、光禄大夫、尚书令,进爵为公。暠应杨骏召,不时还,有司奏免官。寻迁太子少傅,加散骑常侍,动遵礼典,得傅导之义。后年衰病笃,诏遣太医疗病,进位光禄大夫、开府仪同三司。时河南尹韩寿因托贾后求以女配暠孙陶,暠距而不许,后深以为恨,故遂不登台司。年七十五卒,谥曰元。三子:混、荟、恆。

混字敬伦,嗣父爵,清贞简正,历位侍中、尚书,卒官。子陶嗣,补巩令,没于石勒。

荟字敬叔,为河南尹。与荀籓、荀组俱避贼,至临颖,父子并遇害。

恆字敬则,博学以清素为称。尚武帝女荥阳长公主,拜驸马都尉。元康初,东宫建,恆以选为太子宾友,赐爵关内侯,食邑百户。辟司徒王浑仓曹掾,属除散骑侍郎,累迁散骑常侍、北军中候,俄拜领军,加散骑常侍。

愍帝即位,以恆为尚书,进爵苑陵县公。顷之,刘聪逼长安,诏出恆为镇军将军,领颍川太守,以为外援。恆兴合义军,得二千人,未及西赴,而关中陷没。时群贼方盛,所在州郡相继奔败,恆亦欲弃郡东渡,而从兄轶为元帝所诛,以此为疑。先书与骠骑将军王导,导言于帝。帝曰:“兄弟罪不相及,况群从乎!”即召恆,补光禄勋。恆到,未及拜,更以为卫将军,加散骑常侍、本州大中正。

寻拜太常,议立郊祀。尚书刁协、国子祭酒杜彝议,须还洛乃修郊祀。恆议,汉献帝居许,即便郊柴,宜于此修立。司徒荀组、骠骑将军王导同恆议,遂定郊祀。寻以疾求解,诏曰:“太常职主宗庙,烝尝敬重,而华恆所疾,不堪亲奉职事。夫子称‘吾不与祭,如不祭’,况宗伯之任职所司邪!今转恆为廷尉。”顷之,加特进。

太宁初,迁骠骑将军,加散骑常侍,督石头水陆诸军事。王敦表转恆为护军,疾病不拜。授金紫光禄大夫,又领太子太保。成帝即位,加散骑常侍,领国子祭酒。咸和初,以愍帝时赐爵进封一皆削除,恆更以讨王敦功封苑陵县侯,复领太常。苏峻之乱,恆侍帝左右,从至石头,备履艰危,困悴逾年。

初,恆为州大中正,乡人任让轻薄无行,为恆所黜。及让在峻军中,任势多所杀害,见恆辄恭敬,不肆其虐。钟雅、刘超之死,亦将及恆,让尽心救卫,故得免。

及帝加元服,又将纳后。寇难之后,典籍靡遗,婚冠之礼,无所依据。恆推寻旧典,撰定礼仪,并郊庙辟雍朝廷轨则,事并施用。迁左光禄大夫、开府,常侍如故,固让未拜。会卒,时年六十九,册赠侍中、左光禄大夫、开府,谥曰敬。

恆清恪俭素,虽居显列,常布衣蔬食,年老弥笃。死之日,家无余财,唯有书数百卷,时人以此贵之。子俊嗣,为尚书郎。俊子仰之,大长秋。

峤字叔骏,才学深博,少有令闻。文帝为大将军,辟为掾属,补尚书郎,转车骑从事中郎。泰始初,赐爵关内侯。迁太子中庶子。出为安平太守。辞亲老不行,更拜散骑常侍,典中书著作,领国子博士,迁侍中。

太康末,武帝颇亲宴乐,又多疾病。属小瘳,峤与侍臣表贺,因微谏曰:“伏惟圣体渐就平和,上下同庆,不觉抃舞。臣等愚戆,窃有微怀,以为收功于所忽,事乃无悔;虑福于垂成,祚乃日新。唯愿陛下深垂圣明,远思所忽之悔,以成日新之福。冲静和气,啬养精神,颐身于清简之宇,留心于虚旷之域。无厌世俗常戒,以忽群下之言,则丰庆日延,天下幸甚!”帝手诏报曰:“辄自消息,无所为虑。”元康初,封宣昌亭侯。诛杨骏,改封乐乡侯,迁尚书。

后以峤博闻多识,属书典实,有良史之志,转秘书监,加散骑常侍,班同中书。寺为内台,中书、散骑、著作及治礼音律,天文数术,南省文章,门下撰集,皆典统之。初,峤以《汉纪》烦秽,慨然有改作之意。会为台郎,典官制事,由是得遍观秘籍,遂就其绪,起于光武,终于孝献,一百九十五年,为帝纪十二卷、皇后纪二卷、十典十卷、传七十卷及三谱、序传、目录,凡九十七卷。峤以皇后配天作合,前史作外戚传以继末编,非其义也,故易为皇后纪,以次帝纪。又改志为典,以有《尧典》故也。而改名《汉后书》奏之。诏朝臣会议。时中书监荀勖、令和峤、太常张华、侍中王济咸以峤文质事核,有迁固之规,实录之风,藏之秘府。后太尉汝南王亮、司空卫瓘为东宫傅,列上通讲,事遂施行。峤所著论议难驳诗赋之属数十万言,其所奏官制、太子宜还宫及安边、雩祭、明堂辟雍、浚导河渠,巡禹之旧迹置都水官,修蚕宫之礼置长秋,事多施行。元康三年卒,追赠少府,谥曰简。

峤性嗜酒,率常沈醉。所撰书十典未成而终,秘书监何劭奏峤中子彻为佐著作郎,使踵成之,未竟而卒。后监缪徵又奏峤少子暢为佐著作郎,克成十典,并草魏、晋纪传,与著作郎张载等俱在史官。永嘉丧乱,经籍遗没,峤书存者五十余卷。

峤有三子:颐、彻、暢。颐嗣,官至长乐内史。暢有才思,所著文章数万言。遭寇乱,避难荆州,为贼所害,时年四十。

石鉴,字林伯,乐陵厌次人也。出自寒素,雅志公亮。仕魏,历尚书郎、侍御史、尚书左丞、御史中丞,多所纠正,朝廷惮之,出为并州刺史、假节、护匈奴中郎将。武帝受禅,封堂阳子。入为司隶校尉,转尚书。时秦、凉为虏所败,遣鉴都督陇右诸军事,坐论功虚伪免官。后为镇南将军、豫州刺史,坐讨吴贼虚张首级。诏曰:“昔云中守魏尚以斩首不实受刑,武牙将军田顺以诈增虏获自杀,诬罔败法,古今所疾。鉴备大臣,吾所取信。往者西事,公欺朝廷,以败为得,竟不推究。中间黜免未久,寻复授用,冀能补过,而乃与下同诈。所谓大臣,义得尔乎!有司奏是也,顾未忍耳。今遣归田里,终身不得复用,勿削爵土也。”久之,拜光禄勋,复为司隶校尉,稍加特进,迁右光禄大夫、开府,领司徒。前代三公册拜,皆设小会,所以崇宰辅之制也。自魏末已后,废不复行。至鉴,有诏令会,遂以为常。太康末,拜司空,领太子太傅。

武帝崩,鉴与中护军张劭监统山陵。时大司马、汝南王亮为太傅杨骏所疑,不敢临丧,出营城外。时有告亮欲举兵讨骏,骏大惧,白太后令帝为手诏,诏鉴及张劭使率陵兵讨亮。劭,骏甥也,便率所领催鉴速发,鉴以为不然,保持之,遣人密觇视亮,已别道还许昌,于是骏止,论者称之。山陵讫,封昌安县侯。元康初,为太尉。年八十余,克壮慷慨,自遇若少年,时人美之。寻薨,谥曰元。子陋,字处贱,袭封,历屯骑校尉。

温羡,字长卿,太原祁人,汉护羌校尉序之后也。祖恢,魏扬州刺史。父恭,济南太守。兄弟六人并知名于世,号曰“六龙”。羡少以朗寤见称,齐王攸辟为掾,迁尚书郎。惠帝即位,拜豫州刺史,入为散骑常侍,累迁尚书。及齐王冏辅政,以羡攸之故吏,意特亲之,转吏部尚书。

先是,张华被诛,冏建议欲复其官爵。论者或以为非,羡驳之曰:“自天子已下,争臣各有差,不得归罪于一人也。故晏子曰:‘为已死亡,非其亲昵,谁能任之?”里克之杀二庶,陈乞之立阳生,汉朝之诛诸吕,皆积年之后乃得立事。未有事主见存,而得行其志于数月之内者也。式乾之会,张华独谏。上宰不和,不能承风赞善,望其指麾从命,不亦难乎!况今皇后谮害其子,内难不预,礼非所在。且后体齐于帝,尊同皇极,罪在枉子,事不为逆,义非所讨。今以华不能废枉子之后,与赵盾不讨杀君之贼同,而贬责之,于义不经通也。”华竟得追复爵位。

其后以从驾讨成都王颖有勋,封大陵县公,邑千八百户。出为冀州刺史,加后将军,范阳王虓败于许昌也,自牧冀州,羡乃避之。惠帝之幸长安,以羡为中书令,不就。及帝还洛阳,征为中书监,加散骑常侍。未拜,会帝崩。怀帝即位,迁左光禄大夫、开府,领司徒。论者佥谓为速。在位未几,病卒,赠司徒,谥曰元。有三子:祗、允、裕。

祗字敬齐,太傅西曹掾。允字敬咸,太子舍人。裕字敬嗣,尚武安长公主,官至左光禄大夫。

史臣曰:晋氏中朝,承累世之资,建兼并之业,衣冠斯盛,英彦如林。此数公者,或以雅望处台槐,或以高名居保傅,自非一时之秀,亦曷能至于斯。惜其参缄于论道之辰,独善于兼济之日,良图鲠议,无足多谈。然退已进贤,林叔弘推让之美;自家刑国,宣伯协恭孝之规。子若之儒素为基,伟容之苦节流誉,庆垂来叶,不亦宜哉!石鉴以公亮升,温羡以明寤显,属于危乱,不陨其名。岁寒见松柏之后凋,斯人之谓矣。

赞曰:让矣密陵,孝哉广陆。钦既博雅,表亦贞肃。鉴绩克宣,温声载穆。同锵玉振,争芬兰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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